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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的靓色

来源: 中北文学汇 时间:2021-07-01

很美的靓色

时值暮秋深处,花红柳绿自是鲜见,择一阳光明朗舒畅的午后,登山观枫赏菊去!

后山并不巍峨高大,裸露的红色石块横七竖八重叠着,推搡着,好像在控诉那薄薄的土壤不能给他们更多的安身之地。荆棘丛一片萧瑟,光秃的枝衩被黝黑的皮肤包裹着,仅剩的三两片叶子也在努力蜷缩,好像它知道自己在某个清晨醒来时就会随时不见似的,趁机会就竭力去抱紧枝干,哪怕是已经干了叶子的边缘。想象中的枫红菊黄,斑斓秋景已是难觅了。失落之余便宽慰自己:“走走也好。”

 从弟一级台阶拾级而上到中间凉亭休息处,共一千二百八十个台阶。感觉后背汗津津的,打算在此稍作休息。无意间抬头看向山顶,陡然见一抹耀眼的金黄在山间肆意地流淌着。那一丛丛怒放的野菊花让我心中顿觉惊喜莫名,忍不住抬脚前进,想要继续攀爬到顶。为看那很后一抹秋韵,即便来个大汗淋漓也是痛快过瘾的。

“吴丽,等我。”

听这名字心中不由一动,暗念难道是故人吗?急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一抹嫣红伴着淡淡的清香飘然而至。看着那青春靓丽的容颜,我心中明了,这个吴丽并非我的故人,只不过和她同名罢了。

我和吴丽初识的时候,是在又黑又脏的煤堆旁。那时我刚结婚,经常随他去煤矿上小住,闲来无事就在矿区内溜达。新鲜劲一过,整个矿区在我眼里就只剩下一个“黑”字,于是待不了几天就心烦意乱地着急回家。

记得一次随他去矿上也是在暮秋时节,一场难得的秋雨把矿区的天空洗得又高又蓝。暖暖的阳光让人心情大好,虽然路上有点泥泞但却丝毫不影响出游的脚步。信步走来,只见距离大路十多米远的地方有座小山样的渣堆,只听见渣堆里传出咣咣的声音但却看不见人,是谁会在这刚下过雨的时候捡煤呢?好奇心使我挣脱了牵着手的他,躲避过坑洼的水泽,绕过一个个黢黑的大石头,终于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吴丽。

她一米五几的瘦弱身材,一件不合体的工作服下摆盖住了她的膝盖遮盖,掉了两枚扣子的衣襟裂开着,里面隐约可见的粉褂子也成了黑黑的颜色。如果不是她梳着短短的马尾辫,我绝对分辨出她是男是女。看到有人来,她停下搬捡石块的手,侧过脸笑了一下,那一口洁白的牙齿到如今我还记得。

她的头上、脸上、耳朵上、甚至系了毛巾的脖子窝里都是黑黑的煤屑,一双烂了指头帽的黑手套只护住了她的手背。看我用惊奇的目光看她,她什么都没说又开始了辛苦工作。

她先用搂耙把比她高出一倍的煤渣挖下来一部分,然后用手捡去裸露在外的石块。小的石块她头都不抬一下,只管双手交替捡、扔到左右两旁。碰到大的石块,她就弯腰蹲下来,双手紧紧搂着大石头猛然发力,吭哧一声就抱起了石块,然后抱着石块走到检出的石头堆边。她双腿略略下弯肚子用力硬挺着,双手慢慢下沉把石块放下。放下石块之后,她直起腰用黑乎乎的手拭了拭额头细密的汗珠儿,来不及喘口气就回到了煤渣堆中间。这次她拿起的是一把镂空的钢齿粪叉,她一下一下抖起来,从钢叉中间漏掉下去的是煤,被架空起来的是小石块和煤渣。她用铁锨铲起煤甩到了身后的煤堆上面,然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刨下来的渣堆里出现了一个弯弯的铁零件,她拿起来敲了敲磕掉上面粘连的煤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水杯旁边。后来才知道那是坏掉的连环,是挂皮带用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笨拙的比她还重的大石块是被她搬过来的。本以为她会歇歇,可她麻溜地抓过歪扭在石块下的黑乎乎的水杯咕咚咕咚咽了几口凉水之后,又拿起了搂耙进行下一轮的分拣。

“妈妈~~”

有孩子呼唤母亲的声音传来。吴丽直起腰大声回应着:“我在这。别走路中间,你这死闺女咋真不听话!”

待我扭头再看时,只见姐弟俩早已到了跟前。姐姐也就四五岁光景,黄黄的头发乱蓬蓬的。弟弟有三岁左右,胖乎乎的小脸像小花猫样黑一道白一道还有些皴裂,不时地咳嗽一下。

“妈,我们饿了,就来了。”

“你爸呢?”

“在睡觉。”

小姑娘边说边跑到堆石块的沟边去了。

“丫头,妈给你五块钱,去买两包快食面拿回家,让你爸给你们煮了吃。”

“妈,这里有好多的花,我想要。”

姐姐的话刚说完,弟弟就跑过去看花,不料却脚下一滑骨碌碌往沟底滚去。吴丽飞一般跨出去,毫不犹豫的顺着沟坡也滑了下去,这一个动作前后就几秒钟,只觉得她一纵一躺就没了影子。等吴丽背着儿子从沟里上来时,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愤怒责骂女儿。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把一大束金灿灿的野菊花塞进了小女孩的手中。我眼里全是黑色,绝没想到在这被黑色包裹的地方,在我看不到的沟底竟然会有野菊花开放。那娇艳的花朵朵,那清香的气息,让这午后的黑煤堆一下子就鲜亮起来。

有了孩子在身边,吴丽总算能停下喘口气了。趁这个机会,我和她聊了起来。原来,那些年煤炭效益极好,这煤矿出产的煤质量也是呱呱叫,是很好的工业用煤,价格高在市场上供不用求,所以即便是碎煤也都不舍得丢掉。矿上为了减少能源流失,就把井下出的煤渣合着石头、煤块一起运出来,让附近老百姓把碎煤分拣出来,然后再用很便宜的价格收购回去。因为是直接从井下运到地面的,里面也间或有些铁钉子,烂锁扣之类的小玩意被运出来,这些废铁谁捡到就归谁。天长日久积攒的多了,也能卖个百八十块做为额外收入,所以这看似又脏又累的活,比在家种地挣得多,所以总是不间断有人来做。

因为吴丽脸上黑乎乎的,又有两个孩子,我便以为她至少也得三十了,谁想到她才二十四岁。吴丽二十四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而大她三岁的丈夫因为爱喝酒得了一个半身不遂,性情大变的他动不动就对吴丽拳脚相加。吴丽的娘家当初就不同意她们婚事,要强的吴丽也没有求助娘家的意思。婆家因为她丈夫成了废物,不能奉养父母也断了来往。不能工作的丈夫每天就是吃饱了睡,睡够了吃。一间低矮的草房子两个不懂事的娃儿,是吴丽的全部,她没有怨言没有向生活低头。她用自己的勤劳和汗水,努力地维持着这个家,努力地养育着两个孩子。

当吴丽用布满老茧黑乎乎的手把一束金灿灿的野菊花送到我面前时,我的双眼有些湿润了。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变成仙女,随手一挥就把这黑黝黝的渣堆变成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仙境,把吴丽和她的儿女变成童话里的公主和小天使。让她们母子三人,能够生活地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漂漂亮亮地享受阳光和生活的美好。

我与吴丽就像是旅途中偶遇的行者,虽然有缘见了一面,但因各自方向不同便擦肩而过。屈指算来,和吴丽的一面之缘距今近二十年了。如今野菊花菊又开了,星星点点布满山坡。虽没有松树那样高大伟岸,也没有枫叶那般火红动人,但它却用自己的方式热烈地开放着。不禁感叹,吴丽以及所有像吴丽那样吃苦耐劳,用瘦弱的身躯撑起一个家的女人们,就像这些野菊花一样。虽然普通,但却用自己的执着、坚毅渲染着这世界这人生。虽然平凡普通,但却是很美的那一抹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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