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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药

来源: 中北文学汇 时间:2021-07-13

送药

昨日与老同事闲谈,无意间得知其九十四岁的老母亲服药缓解了腰椎的疼痛,目前能每天追看电视剧,基本一集不落。我眼睛一亮,连忙索要了药品的图片。

匆匆吃了晚饭,到药房买了一个疗程20天量的药,想着睡觉前可以服用一顿,并顾不得初冬夜晚的寒气赶去父母的住所。

老爸八十九了,四年前得了小中风,半身不遂,所有的行动全靠左侧的躯干。老爸病后,妈妈每况愈下,尤其腰椎之苦让她疼痛无比,度日艰难。每次看望,我的内心总是极为沮丧。除去睡眠,如此这般境遇,陪伴的只有无休无止的疼痛。他们的晚年生活不是在“过”,而是在“熬”。

病痛之下,他们的思维渐渐变得紊乱了,迟钝了。每次来看他们了,老妈虽然会立即露出一脸笑容,却说不出我的名字和年岁。爸爸呢,有时“嘲笑”妈妈“老糊涂”,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儿子五十七了”。其实那是我去年的岁数,我不忍“纠正”老爸的错。

妈妈为我打开门,直愣愣地问:“谁呀?”还好,老爸算是看清了,问道:“这么晚了还来呀?”

客厅里灯光浅浅的。老爸左手扶着墙壁,左脚向前跨,右脚在地上拖行。老妈身子蜷缩着,双腿似乎早已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呈“O”字状。天冷了,不能到户外,他们只能这样在客厅里“踱步”,算是运动,锻炼。

我大声对妈妈说:“我来送药的,同事的妈妈吃了这些药,腰椎好啦,再不疼了。”

老爸立马回应:“好哇好哇。”我分明看见了他的兴奋。

我扶着他们走进卧室坐在床边。老爸紧挨着我,看我拆开药盒。

我细致阅读说明书,需要跟他们讲清每次的药量。老爸连忙从电视机柜上拿来老花镜要我戴上,说:“还有笔,你写在盒子上。”

我撕开一盒早晚服的外包装,戳开锡纸取出两颗时,老爸的手已经伸过来。还没等我放妥当,他随即欲将那两颗药往自己嘴里送。

我一愣,这是给老妈服的,治疗腰椎的药啊。老爸一定误解了我的来意,我的心头猛然一阵酸楚,强烈地感受到缠绕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痛苦,感受到他对痛苦的无法忍受。见到我送来的药,如同看到了希望,好像痛苦片刻间就会消失,不复存在。

我不敢大声呵止,更不能表现我的惊异。我努力克制着,轻声漫语地说:“别忙,这药先给妈妈吃。”说话间,我注视着老爸。老爸的脸上突然没有了笑意,又好像突然记起了这药不是给自己的。只见他将靠近嘴巴的手慢慢挪开,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掌心里的两颗药丸。

我突然觉得寒意袭人,冰冷如刀。我真真切切看到了老爸求生的本能,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

我不想老爸看出我的心伤,故意咳了一声,说:“妈妈吃了药,腰不疼了,就能更好的照顾你了,推着你到小区晒晒太阳。”

不知是感觉到了刚才的“冒失”,还是听懂了我这番“哄孩子”言语的意思,老爸稍微停顿一下,点了点头,喃喃地说:“好,好。”

坐在一旁的妈妈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一切,疑惑地问我:“这药是给我吃的吗?”

我无言了,将药和水递到她手上,看着她吃下去后,重重地用笔在药盒上写下每日的药量。我发现我写字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再不敢比较心目中与现实间的父母,时常竭力为自己寻找不伤感的借口,有时竟痛苦地认为“思维不清”不是老天对他们的惩罚,而是一种特别的犒赏。大脑糊涂了,忆不起曾经的幸福,也一定不会感知人生暮年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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