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1992年秋天,一个容易让人伤感的季节,我记得那时枯黄的叶子一片片地飘下,一些生命就在这样一种飘零中无声地消逝。就在这样一个季节,一场意外的灾难使我住进了医院,当时,我已经厌倦了生活,在灾难来临的一瞬,我似乎感到了天堂的圣光,竟然有一种死到临头的快感。在医院里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了,脑袋里纠缠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幻境。再一次睁开眼时,四围静悄悄的,病房的日光灯发出柔和的光,附近的床空荡荡的。
在这样一个季节,患病的人不太多。病人本来就不幸,而天气却也来与他们作对,在温暖舒适的天气里,病魔就潜伏着,瞪着一双恶毒的眼睛,守候着软弱的人类;而一旦到了酷寒、酷暑的季节,就象疯狗一样扑出来乱撕乱咬。我挣扎着想坐了起来,头依然晕得厉害,浑身没有几丝力气,一点一点地,我终于坐直了身子。身边没有镜子,如果有的话,我一定可以看见我那空洞麻木令人恐惧的眼神,据说医生建议家属不给病人带镜子也是怕我们看了难受。我的病床正好靠着窗户,但厚厚的窗帘阻隔了内外的世界。我不知当时是什么时候了,在长久的虚幻之后,我突然有一种希望见到现实的感觉。
我鼓足力气,终于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时已黄昏,天色微暗。一棵松树顶端正好到窗户,枝头几只小鸟正在“叽叽喳喳”地叫嚷,不知他们在欢唱生活,还是在抱怨痛苦,在我困苦的心中,欢唱和抱怨都已经失去了意义,生命成了一架单调的挂钟,有能源的时候就“嘀嘀嗒嗒”地往复走动,似乎它走动的很好目的就是耗尽那一点点可怜的能源。从树梢开始,我的眼光逐渐向远方移动,我感到自己浑浊的眼神开始慢慢变得澄清、柔和,并逐渐散发出熠熠光彩。
看啦,远处,一抹小诗般起伏而别致的山峦。山头,一簇簇乌云压抑着天空,太阳被乌云挡住了,挡住了他的形体,却挡不住他的热情。一缕缕、一片片金黄的阳光透过乌云,发逸出来,如薄纱一般,轻柔而亮丽,形成一片灿烂的晚霞,点缀着黑黝黝的山头。太阳真是一个绝妙的山水画家,在天空这张大宣纸上画出一幅古意盎然的《万里江山图》,乌黑的云朵构成连绵起伏的山峦,金黄的河水两山之间缓缓地流淌出来,形成一个开阔的湖区,而后悠然一转,绕过一片浅滩,滚滚而下,在乱石丛中冲泻、飞溅。我怔怔地面对着这片自然的美景,千万个念头瞬间从心头转过,一点一点地,我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赶着心头的阴翳,两种力量在我头脑中激烈地交战,眼中是静谧的山峦和天空,内心却传来一阵阵“轰轰”的巨响,这种声音逐渐向灵魂深处渗透着,灵魂的尘土被这种巨大的声响震撼起来,四处飞舞。
在这种猛烈的交战之中,我又感到了丝丝细雨飘向干渴的心田,我这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与舒适。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面对这落日和晚霞大声呼喊:“自然啊!生命啊!我真诚地热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