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有痕

有感于史铁生《秋天的怀念》

走进故乡的小院，一如既往镶嵌着秋的丰厚怡人。然而，对我而言，很具魅力的却是被五谷杂粮挤到墙角的那盆粉嘟嘟的秋菊。虽然茎上的叶子显现出受凌霜的枯蔫，但蓬松的花朵昂首怒放着，那芳香如此浓郁，那色泽如此娇艳，似乎要用这短暂的生命，为秋天渲染一份炽热的深沉。

在意秋菊，打从读过史铁生的《秋天的的怀念》，从此，秋菊在我心中不只是点缀生活的风景，而是母爱的象征与诠释，是一种很无私、很博深的亲情释放，也是很纯真、很深情的母爱之歌，更是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深切忏悔。

当命运之神毫不留情地将一个青春勃发的年轻生命定格在轮椅，作为母亲宁愿这不幸是她自己，宁愿用自己的所有换回儿子的幸福。但上苍就这样残忍，就这样读不懂一个母亲的心，就这样让一个重残儿的母亲加倍痛苦着，加倍无助着。

“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活着有什么劲！”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北归雁阵自由翱翔的狂妄，李谷一放飞理想的欣慰，在一切都变为乌有的史铁生面前，心的破碎，魂的破碎，情的破碎，很能品尝出人生苦果的味道的只有母亲。她悄悄地躲出去，是要儿子尽情地发泄，只要儿子心里好受，玻璃砸碎、东西摔毁算得了什么，就是把她的老命摔得血肉模糊，她也心甘情愿。儿子的无奈，母亲的无助，人世间很惨痛的悲剧，主角竟然没有商量地抛向这对母子。可怜的母亲，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温暖儿子冰冷的心，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带给儿子一丝生活的希望，望着空中纷纷飘落的秋叶，她居然想到了菊花，北海那五彩斑斓的秋菊也许能弥补儿子千苍百孔的灵魂。她一次又一次地请求儿子北海观菊，儿子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母亲，但母亲并没有放弃，她坚信那凌寒独放的秋菊一定会让儿子重新站立起来，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

那天，史铁生又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母亲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什么时候？”“你要是愿意，就明天?”儿子的回答已经让母亲喜出望外了，这是母亲很好能让儿子从绝望看到期希望的寄托。多少次苦苦央求，终于征得儿子的同意，母亲高兴得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母亲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也等得太苦太苦。在史铁生心中，母亲不是那种只知道关心儿子身体不懂关心儿子心理的母亲，她刻意用身体挡着窗外飘落的秋叶，那是她不愿让儿子触景生情为生命的凋零而伤感；她用心良苦地要推儿子看菊花，那是她要借傲霜怒放、争奇斗艳、吐露芬芳的菊花燃起儿子生活的火焰。母亲不懂得用古往今来挑战命运的鲜活实例来感染诱导儿子，也不懂得用人生质本就是酸甜苦辣的体验来说服儿子，朴实的人生孕育了她朴实的情怀，在她心中，唯独万物凋零时那抗争自然、热烈地奔放于寒秋的红红火火的菊花能给儿子一丝慰藉，能让儿子在绝境中看到光明。为了笠日去看菊花，母亲喜不能抑，极度兴奋中竟然回忆起儿子小时候在北海跑着踩杨花的天真烂漫，敏感的话题，敏感的母亲，敏感的史铁生，一踩一跑，就像万根钢针扎着母子俩的心。母亲突然打住话题静静走了出去……

在一颗脆弱的灵魂、脆弱的生命面前，母亲深感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大错，连站起来都无能为力的儿子，“跑”和“踩”能不是他很忌讳的字敌？母亲无颜请求儿子原谅自己，也无法让自己原谅自己，她无法面对陷入痛苦中的儿子，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上苍有时也真得太过残忍，对于这样一对处在绝境中的母子也如此不仁不慈，谁知母亲这一出去就再没有回来，直到生命奄奄一息时，放不下的还她是这个轮椅上的儿子。

也许母亲真得该去了，至少不用再为一个重残儿子操心了吧，也许母亲太累了，沉沉长眠于黄土怀抱，才是她真正的幸福吧！母亲就这样走了，走在落叶飘零的季节里，走在秋菊争艳的寒岁里。母亲又没有走，北海那淡雅而高洁、热烈而清秀、深沉而奔放，泼泼洒洒的菊花，不就是母亲很崇高、很伟岸、很厚重的情怀吗？

光阴如水，秋去有痕。